黄宇亨在宝石琢磨现场。 受访者供图
在世人的眼光中,宝石象征着金钱财富、地位权力。但一粒原石握在黄宇亨手中之时,他的脑海里翻滚着一些奇妙的想法:它从哪里来?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又是被谁发现的?它经历了什么?
“一切都充满着未知。”黄宇亨觉得宝石就像是一粒时间胶囊,“我要怎么加工,才能提炼出它的历史美感?”
对于广州番禺职业技术学院珠宝学院老师黄宇亨来说,他的工作是要在一张小方桌上,一盏小台灯旁,用切割机对宝石开料,去除宝石里的裂隙、棉絮、瑕疵,依靠金刚石研磨盘,将宝石坯料磨出琢型的初型。
这时,他会拿着宝石靠近酒精灯,用宝石胶把宝石粘到粘杆上,等待宝石的冠部开始慢慢显示出设计图的模样,调整切磨角度、亭部研磨、抛光腰棱,切磨好的宝石成品就会从粘杆上脱下,用酒浸泡清洗,擦净,一颗璀璨的宝石诞生了。
颜色,正红代表纯正,被世人看作是最贵重的红宝石。绿的橄榄石、黄的碧玺、紫的紫水晶、蓝的海南宝石……将一粒粒自然原石被定义成了不同的美感等级。黄宇亨要一点点地把宝石内部生长过程夹带的“伤痕”切除,保留最纯净部分,将宝石颜色最纯正的一面作为“头冠”。
角度,根据宝石晶体外形、折光系数,估算厚度和直径。有的宝石将经历40个切面,方能蜕变,而有的则高达60个切面。
所有的手艺活都在一颗小拇指指尖大小的宝石上展开:切割比例、对称性、协调性、抛光亮度都得一一精细化。经过计算,宝石被定性为梨形、马眼形、祖母绿形、心形、方形的平面轮廓,在晶体表面,切割出规则切面的集几何立体。
“我们很少会对宝石做大幅度的加工,大自然的馈赠是最宝贵的。”2008年,1984年出生在广州番禺的黄宇亨开始从事宝石加工,上百粒琢磨成品,30多款形状各异的宝石从他的一双手中诞生。
他把自己称为“宝石猎人”,“对待每一粒宝石的切割打磨,既是微观的创造,更是一次追求完美的历险。”
而完美和不完美之间,需要在重量和颜色之间找到平衡。一粒贵重的宝石,要在切割外形后,保留最大的重量。但宝石生来颜色分布不均,有瑕疵的部分反而藏着纯正的颜色,经过开料、设计、圈形、冲坯、上杆、研磨、抛光、脱胶、清洗等步骤后,一粒琢磨后的宝石,方能通过精准的角度,最大限度地凸显颜色的夺目。“这时候,往往只能依靠工匠的经验和手感。”黄宇亨说。
对于一个宝石琢磨的工匠而言,打交道最多的是机器,一方世界里只剩下一粒宝石。黄宇亨不擅长用语言表达,有时候一整天可以只说几句话。但在宝石琢磨的领域,他的内心世界是响亮的。当学徒的时候,到了学校他就把自己锁在实训室里研究加工技术,买不到工具就做工具,回了家倒头就睡,“我对宝石加工技术有了一种非常贪婪的心”。
他曾挑战过十大名钻复刻系列。据说,那颗收藏于卢浮宫阿波罗艺术品陈列馆里的钻石,一生颇为传奇,多位国王都曾拥有过它。它被镶嵌在拿破仑加冕剑上,也曾被点缀在英女王的王冠之上。黄宇亨翻开了所有资料,从陈列馆的旧照片,到可查的长宽高数据,但让他失望的是,有关这颗传奇钻石的历史资料太少。
黄宇亨试图依靠手工画图,用设计图纸去还原这款钻石。他采用了仿钻材料立方氧化锆切磨,经过反复试验,找到切割分度和角度,将最终的成品命名为《王的加持》。
今年8月,在全国宝玉石检测制作技能竞赛宝石琢磨赛项中,痴迷宝石加工的黄宇亨被授予“全国技术能手”称号。
他用无数美好的词汇去形容这份手艺:刚毅、坚韧、执着……在他看来,宝石工匠身上永远肩负着不停追求美感的使命。对于匠人来说,琢磨之中,沉心静气,在无数的细节中去重现宝石的光彩,而一块自然的原石也会在匠人的手中重获第二次生命。
惋惜的是,宝石琢磨的慢职业已与快节奏的生活格格不入。黄宇亨担心年轻人已不再关注宝石琢磨的手艺,已不再喜欢和金刚石研磨盘为伴的日子。他想以技能大师工作室为平台,每年接纳新同学去体味宝石琢磨的奥妙。在他看来,宝石工匠是一个孤独的职业,“需要一个人在工作岗位上积累经验,需要一个人专注、思考。”
但从业13年,从开动机器,磨盘转动的那一刻,是黄宇亨最放松、最愉悦的时候。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将完全属于自己。刻面宝石的几何切面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切磨沿着轨迹前进,宝石表面出现了点、线、面,线条感、节奏韵律感、空间纵深感都将在这一过程中慢慢显现,“心神不由自主地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