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7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高考志愿填报结束、中考成绩陆续公布,3000多万中学应届毕业生即将来到他们的人生路口。
这种时候,“一本还是二本?”“能不能上重点高中?”是孩子们最容易被问到的问题。一个常被人忽视,或者只是还未能进入公共视野的事实却是,一半左右的“大学生”都来自高职(专科)院校,而根据教育部的规划,初中毕业生进入普通高中和中职学校的数量,也将“大致相当”。
去年,我国应届高校毕业生数量再创新高,874万名大学生走出校门。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现状:一边是“大学生就业难”,一边是“企业技工荒”。教育是否真正满足了社会发展需要?答案不言自明。
2021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里,“完成职业技能提升和高职扩招三年行动目标”成为今年的政府工作重点。职业教育扩招面向的不只是应届的毕业生。近日,教育部办公厅、人社部办公厅等六部门又发布《关于做好2021年高职扩招专项工作的通知》,动员符合条件的灵活就业人员报考高职院校。
目标设定好后,路并不一定好走。
职业教育是社会分工的产物,这个社会需要有人成为医生、律师,也需要电力工人和面点师傅。具体到我国的发展阶段,在工业4.0时代,高素质技术工人时常比写字楼里的白领更“金贵”,更“高大上”。
职业教育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欧洲中世纪的学徒制,徒弟在作坊,而不是在学校里跟着师傅学习技能,直到能独当一面。从一开始,它就是一项以谋生为目的的教育模式,实用且现实。
如今,中世纪的黑暗早已散去,每个人都享有平等的教育机会。但在中考和高考结束,考生选择未来的道路时,成绩往往会作为主要依据,把考生分流到不同的教育模式里。
这关乎公平——绝对意义上的公平,或者现实意义上的公平。
理想环境中,每个个体都应该有自由选择接受何种教育的权利。有些家长会说,孩子初中时成绩不好,但到高中时就会发力、逆袭。从全局来看,这些孩子永远都是少数。
客观上,只要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的事实存在,教育就不可能实现绝对公平。一个不擅长学习理论知识的学生,或者处在教育资源相对匮乏地区的学生,更可能面对的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现实。
如果想要通过复读进入普通高中或高校,就会挤占应届生的学位资源,那是另一种不公。
教育机会平等指的是,教育机会的获得依赖于学生已有的基础和潜质,而不是社会背景。
前段时间北大教授丁延庆吐槽女儿,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辅导,女儿“离倒数第二名都有很大的距离”。清华大学教授刘瑜也感叹,“我女儿正势不可挡地成为普通人”。
从这一点出发,职业教育实现的是一种“现实的公平”。“普职分流”的基本假设就是国家和社会需要不同类别、层次的劳动力,而除了文化和制度选拔上的原因,人的素质和天赋也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差异。职业教育对那些在普通教育中处在劣势的学生“因材施教”,让他们不至于无路可走。
这条长期不被看好的路并不算差。2017年,高职高专毕业生的就业率第一次超过了本科,次年二者的就业率差距扩大到1个百分点。
事实上,“普职分流”是工业国家的普遍做法。在德国,学生通常在小学毕业后就要“分流”;新加坡更早,四年级时就要作出选择。
比起这些职业教育发达的国家,中国有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职业教育体系,但教育质量还有不小的差距。
长期以来,作为本科和普高录取的“剩余”产物,中国的职业教育更像是“差生”的收容站。与普通教育相比,职业教育往往被认为是一种更低的教育层次,而非另一种彻底不同的教育模式。
这与职业教育长期积攒的“口碑”不无关系。国外职业教育主推的“校企合作”,在国内一些地方演变成毕业前的“强制实习”,而不是共同培养。因为生源“差”,一些学校管理也常常“放羊”。
师资方面,实践经验丰富的“双师型”教师稀缺,很多职校的教学理念还停留在普通教育的理论知识灌输上,而不是回归就业本位。
国家和社会需要职业教育培养出工匠,但工匠精神同样适用于教育者。教育质量是一切有关职业教育目标和战略的前提,也是那些选择这条道路的孩子们的最坚实保障。
更大的障碍是观念。“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在当今社会仍然有相当大的市场,很多家长认为只有普通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信奉“升学主义”,实际上可能漠视了受教育者的真正发展需求。“读书”固然“高”,但在这个时代,“读书”的形式和自由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识和技能都不挑人,更不挑人学习和提升自我的地方。
谁能定义“社会地位”?社会发展阶段不同,人们对职业教育的认知也不同。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专生的地位甚至要比高中生高。没人能确定,下一个10年、20年,会不会形成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