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成功的必由之路,也是企业提高竞争力、实现创新驱动的主要途径。深化产教融合,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有机衔接,对于全面提高教育质量、扩大就业创业、推进经济转型升级、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具有重要意义。职业教育实践层面非常关注一些问题,例如如何深化产教融合、如何破解阻碍产教深度融合的体制机制障碍、以及如何把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与行业企业更紧密对接,等等。解决这些问题,推进产教融合的行动,仍然有赖于对产教融合本质内涵和基本规律的深刻认识、洞察和把握。
一、产教融合的本质内涵
一是把握好产教融合的基本内涵。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的基本办学模式,是办好职业教育的关键所在。产教融合是指教育机构与产业界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等领域开展的各种合作活动。产教融合是产业与职业教育之间的国家制度完善、政策配套、多元主体协商共治、产教协同规划、校企共同承担育人责任、人才育用衔接、规范而深入的产教深度合作的理想状态。规范而深入的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取得成功的国际经验,是高质量培养大批技术技能人才的必由之路,也是依赖技术技能积累和人才驱动的行业企业保持竞争力所必需的。
职业教育的产教融合与校企合作是以人才培养核心,其内涵还包括产教协同规划、校企共同承担育人责任、人才育用衔接、合作技术研发、教师实践或员工培训,以及资源共享、共同开发课程、制定教学标准和考核标准等。
推进产教融合需要多个层次的安排。政府应将职业教育发展纳入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规划之中,作为产业发展支撑体系的组成部分。职业教育的治理结构应吸收产业界、行业企业的参与。职业学校和企业通过共同育人、合作研究、共建机构、共享资源等方式实施的合作活动,合作育人是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主要内容。职业教育的全过程应该向产业界开放,将各种有教育价值的产业要素引入职业教育中。
二是把握好产教融合的本质。产教融合本身并非目的而是途径和手段,不同知识融合、技术技能积累与创新是产教融合的主线和实质,育人-兴产-强国是产教融合的目的。
产教融合的实质,是不同类型的知识相互融合、技术技能的跨界积累与创新、是人才链-价值链-创新链的融合,这是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主线与核心。
产教融合符合技术技能形成的规律。首先,关于职业教育领域内实践知识与学科知识的关系,应重视实践知识的特殊地位,将实践知识和学科知识融合到职业教育课程、教学和实习实训中; 其次,技术技能专长的获得尤其依赖内隐知识的获得和迁移,应重视工作情景体验、过程观摩与实操、揣摩交流和环境浸润; 其三,重视个体学习的认知发展规律和技能获得规律,在职业情境、工作任务、技术问题中培养其认知自动加工能力和问题解决的自动化策略,促进程序性知识的增长,构建高度整合的知识结构。
图1 技术技能的本质属性需要产教融合
个体以复杂多样的应用型、执行性实践活动为基础,在具体的职业情境下获取并整合领域内多重知识、形成应用性 —执行性的技术技能,解决领域内新的应用型、执行性问题。基于个体丰富且高度结构化的技术知识的积累,要求个体在领域内有长时间( 职业学校学习—职场实习—职场工作—基于工作的学习) 、多场域( 职业学校—企业工作场所—社会) 的知识和技能积累、社会化浸润和专业实践参与,将陈述性知识顺利转化为程序性知识,且特别依赖于内隐知识的获得与迁移。由此,在职业教育视角下产教融合促进技术技能专长的养成,符合技术技能形成的五个重要特征: (1)各类知识的相互依存与整合,即注重技术知识结构的积累、互动,促进个体各类知识的整合和结构化; (2)情境性,即在哪里用就在哪里学。技术知识与情境高度相关,对特定专长内涵及其养成规律的探索依赖于情境学习的理论;(3)实践性,即用什么学什么,做什么学什么;(4)动态性,即技术技能是属人的,是活的,是活在人身上的,要跟会的人学;(5)弱迁移性,即技术技能与显性知识不同,是很难迁移的,因此,技术工人和能工巧匠的培养只能在特定情境中、特定任务实践中、在师傅共同体中间边做边学、慢慢成长,同时对特定情境和任务的依赖性也更强。
三是把握好产教融合中的教育性。职业教育在校企合作中也要坚持教育的相对独立性,不能直接用企业代替学校、用工作代替学习,企业资源应经过教育化的改造,工作任务应经过教学化转化以便适应学习者的学习规律,学习的工作岗位是经过职业学校开发或认定适合的学习场所。
二、产教融合的制度与模式
产教融合已经提升为我国教育和产业制度改革中的建设目标。2017年,加快推进产教融合受到了国家的关注,上升成为国家政策。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指出,“受体制机制等多种因素影响,人才培养供给侧和产业需求侧在结构、质量、水平上还不能完全适应,‘两张皮’问题仍然存在。深化产教融合,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有机衔接,是当前推进人力资源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迫切要求,对新形势下全面提高教育质量、扩大就业创业、推进经济转型升级、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具有重要意义”“深化产教融合的主要目标是,逐步提高行业企业参与办学程度,健全多元化办学体制,全面推行校企协同育人,用10年左右时间,教育和产业统筹融合、良性互动的发展格局总体形成,需求导向的人才培养模式健全完善,人才教育供给与产业需求重大结构性矛盾基本解决,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对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的贡献显著增强” 。
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制度体系内涵包括:①工学结合的教学组织制度;②校企合作技术技能人才培养制度;③以“集群合作”为基础的区域职业教育“专业—产业双集群”协调发展制度;④“国家主导、行业指导、工会参与、学校和企业双主体”的办学制度。
产教结合、校企合作的运行不仅应是教育制度的内容,也应该是经济制度和产业制度的内容,需要政府、行业、企业、社会、工会等相关主体多元合作共治。国家应同时从教育领域和经济领域实施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制度创新。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涉及政府、行业、企业、院校、学生等多层面,任何单一部门都无法有效地解决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跨部门、跨领域问题,需要国家统筹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政策,进行顶层设计,给国家技术技能的积累和高素质技能人才的培养提供制度保障,也需要行业、企业、工会、职业院校、中介组织等相关各方共同参与、分工合作,积极推进各个层面的系统化、制度配套的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以实现多赢局面和良性互动发展的格局。职业教育的全过程应该向产业界开放,将各种有教育价值的产业要素引入职业教育。通过产教融合、校企合作,职业院校不仅成为高端技能型人才的人才源、而且成为直接面向企业发展所需的技术源,提升职业院校在产业链中的地位。德国将适合开展职业教育的企业认定为“教育企业”,中国也正在开展“产教融合型企业”的选培。
要坚持校企合作分类建设, 探索差异化校企合作政策。产教融合和校企合作的实践模式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以企业为本位的校企合作模式:美国和日本培训模式;二是企业为主校企双主体育人模式:例如德国双元制职业培训模式;三是以职业学校为本位的校企合作模式:例如新加坡职业教育院校模式,中国目前的职业院校校企合作育人模式。
同时,产教融合和校企合作的分类有多种形式。依据学校和企业的关系及地位的分类,如将职业教育校企合作分为学校本位模式和企业本位模式;依据学校和企业参与方式及程度的分类,如将职业教育校企合作分为企业配合模式、校企联合培养模式、校企实体合作型模式;依据政府作用发挥程度的分类,如市场自发、政府引导和政府主导三种模式;依据校企合作实践操作特点的分类,如订单式、“2+1”式、学工交替式等;依据校企合作中企业所需人力资本类型分类,如技能依赖型校企合作、知识依赖型校企合作、素质依赖型校企合作、体力依赖型校企合作等;依据校企合作中企业的生产方式分类,如手工生产方式下的校企合作、福特制生产方式下的校企合作、精益生产方式下的校企合作等。
中国职业教育的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在实践中形成了多种形式和模式,创设了“政、行、校、企”多方联动、“产学研用创”相结合、“订单式”培养、工学交替、校中厂、厂中校、产业学院、产教融合型企业等一批具有区域或行业特色的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模式,形成了“合作办学、合作育人、合作就业、合作发展”的产教融合发展职业教育理念。
三、产教融合需要持续推进职业教育治理现代化
近年来,我国加快推进职业教育向治理能力现代化、类型特色鲜明、制度完备、高水平办学、高质量发展迈进。然而,职业教育治理的体系建设和能力水平与社会对职业教育的期望相比仍存在差距,表现在职业教育改革所需配套制度政策尚须健全、产教深度融合的难点仍未突破、行业指导职业教育能力和职业证书的公信力有待提升等方面。职业教育治理现代化是职业教育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事关职业教育的顶层设计,需要从多个方面改革创新,攻坚克难。
第一,职业教育治理体系中要发挥党的领导优势,加强党对职业教育工作的全面领导。“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由于职业教育改革的跨界性、复杂性,只有坚持党的领导才能切实增强职业教育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才能全面提高国家职业教育的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职业教育体系应该包括职业院校系统和职业继续教育系统,是超越部委职能条块分工的,需要加强党的领导才能改变目前双系统中一强一弱的局面,提高技术技能人才待遇,畅通职业发展通道,增强职业教育认可度和吸引力。职业教育也是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重要领域,要充分发挥党组织在职业院校的领导核心和政治核心作用,保证职业教育改革发展正确方向,牢牢把握立德树人的根本,全面推进职业教育领域“三全育人”综合改革,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培养合格的劳动者和接班人。
第二,深化完善政府主导、行业指导、企业参与、学校办学、社会支持的全社会合作推进职业教育的现代化治理体系。各级政府部门要深化“放管服”改革,加快推进职能转变,由注重“办职教”向“管理与服务”过渡,从直接抓项目、颁奖项、搞大赛的忙碌中解脱出来,成为职业教育治理的设计师。职业教育领域的政府职责主要是统筹规划、制定政策、支持保障、依法依规监管等。健全政府主导、多元主体参与、分工协作的职业教育培训质量保障体系,培育职业教育服务体系。明确界定相关治理主体的权责义务边界,构建协调互利的和谐关系,给地方政府和院校较为充分的自主空间,形成“政府统筹管理、学校办学、行业和社会评估”的科学治理格局。
第三,突出行业在职业教育治理中的重要主体作用。大力培育和赋能行业组织(即企业自我管理的联合组织,类似德国双元制的工商业联合会和手工业联合会两个行业组织),政府部门赋权行业组织为主体开发职业标准、认证企业培训师、组织职业证书考核、管理和颁发职业证书等,教育和人力资源等相关部门认可。开展省级行业组织培育和转型试点,健全区域内同行业内企业自我管理机制,职业教育培训评价组织融入行业组织,在政府部门监管下,按有关规定开发职业技能等级标准,负责实施职业技能考核、评价和证书发放。应提高行业指导能力,将行业人力需求调研、行业能力标准开发、职业资格标准和技能等级考核标准的制定等工作纳入行业的职能范围。发挥行业协会等企业自我管理组织的积极作用,支持企业深入参与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过程,推进包括行业标准、地方标准和团体标准在内的职业教育标准化建设。
第四,应明确企业参与职业教育治理的义务,推动企业和社会力量举办高质量职业教育。政府和行业应共同引导企业参与职业院校办学的发展方向;鼓励职业院校与行业企业人员交叉任职和担任实职,在管理层面上组成职业教育治理共同体。发挥企业在职业教育培训方面重要育人主体作用,鼓励有条件的企业特别是大企业举办职业培训中心或跨企业培训中心,支持企业建立职业培训师队伍,支持和规范社会力量兴办职业教育培训,鼓励发展股份制、混合所有制等职业院校和各类职业培训机构。
第五,完善高质量“双师型”教师队伍发展保障体系。整体上应建立“职业院校教师+企业培训师”新双师职业教育师资队伍建设体系。一方面,持续建设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职业院校教师队伍,推行产教融合的职业教育教师培养模式。支持新建职业技术师范大学,支持综合性、行业型大学举办职业师范学院,改革职业教育教师资格考试制度,以课程学习和学分积累代替“一考定资格”的状况,突出资格考核中的职教类型特色。科研引领教师专业化发展,支持建设若干高校职业技术师范教育理论创新发展中心。可尝试单独开设职业技术师范教育国家教学成果奖项。另一方面,创新设置一支专门的培养技术技能人才的企业培训师队伍,由行业组织认定和考核企业培训师的资格和作用。发挥企业培训师的直接作用,是培养更多能工巧匠、大国工匠的必要条件,可以大大弥补现有职业院校“双师型”教师队伍的不足。
第六,形成国家统筹指导和社会多方参与的职业教育支持与服务体系,完善职业教育所需要的课程资源、教材、教学设备教具、职业证书等方面高质量的保障与供给。只有治理体系的现代化才能保障职教资源建设的高质量供给。以教材为例,可组织行业专家、技能人才代表、职业教育教师代表、教材编写专家等为核心编写人员,依托多家大型出版社建立竞争性的全国性职业教育教材开发专门机构,紧跟先进的职业标准和技术前沿,合力开发权威性强、行业认可度高的教材资源,改变职业院校教师人人编教材、低水平重复的状况。
第七,构建完善的职业教育研究咨询服务体系。一方面,要加强和完善国务院职业教育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制度,建立若干国家职业教育指导咨询专项委员会,建立省级职业教育工作厅际联席会议制度,促进国家政策的落实和地方实践创新;支持一批职业教育智库,在国家和区域战略规划、重大项目安排等方面形成政策合力和实践合力;鼓励第三方参与职业教育评价,健全职业教育督导制度。另一方面,支持构建中国特色职业技术教育学理论体系。支持一批职业教育科研机构开展中国特色职业教育理论体系的探索和总结,立足中国大地,构建中国式职业教育现代化的理论。政府应出台政策,推动职业教育理论界高质量地回应国家重大需求。
综上全文,呼唤和渴求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培育技术技能人才在我国有着深刻的教育和经济背景。从教育方面看,我国一批职业院校、本科院校的专业教育相对脱离于劳动力市场需求和产业发展要求,必须做出转型调整;从经济领域看,努力实现产业升级转型、建立创新驱动的现代产业体系,对复合型和创新型应用人才和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在倒逼行业企业提前介入学校的人才培养过程。产教融合是趋势也是难点所在,需要建设好产教融合中间体,也就是要把连接两根铁轨的中间枕木建设好,这比搞许多的集团、联盟和共同体等要有效得多。(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国家职业教育研究院院长,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所所长,教授)